施普雷河与小火车

伦敦有条泰晤士河，巴黎有条塞纳河，罗马有条台伯河，那柏林呢？想必许多人都愣住了，对啊，柏林城里有河吗？即便刚从柏林回来，翻看相册的我，对着照片里那条横穿柏林市区安静流淌的小河，也愣住了，上网一查，才知道原来叫施普雷河（The Spree）。相较欧洲其他大城市那几条名声在外的河流，她实在是太默默无闻了。

打开地图，你会发现，施普雷河在市中心短短几公里的流域里，被同一条修建在地面上的铁路线随意穿越了四次，更别提其他不同线路的铁路，还有蛛网般密布的城市道路了，也难怪，没人能记住这条河的名字，就连柏林人自己对她也不怎么敬重。

不过，倒也没有怪这条铁路的意思，因为记忆中的柏林，是金黄色的，那是柏林地铁列车的颜色。下午四五点，金黄色的小火车，行驶在金黄色的落日余晖中，很是漂亮。那一天，我从这辆小火车，跳上那辆小火车，从城南到城北，再从城北到城南，从清晨到日落，再到天黑，肆无忌惮坐个够。

我从小就喜欢看火车，不过彼时家乡还未通地铁，于是家门口的公共汽车成了替代。尽管我自己已记不清了，但屋里娘告诉我，小时候，姥爷常带着我坐在站台看公交车，回到家后，我还自己坐在沙发上，拿着两张扑克牌，比划着公车开门关门，嘴里念叨着车上的广播——下一站，洗马池，请准备从后门下车——现在想来，还觉得有点可爱叻。

那时候要想看火车就没那么简单了，只能去国铁的轨道边。于是姥爷常常踩着辆单车，载着我，穿过一条条车水马龙，去到一座又一座铁路桥上。桥下的火车一路开，从南方这座名不见经传的省城，开到更大的城市，开到上海，开到北京。眼前这轰隆作响的机器，明天将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，而我，对于另一个地方而言也是万里之外。脚下是这座铁路桥，桥下是闪着冷光的铁轨，铁轨可以延伸，再延伸，空间好像失去了意义。后来上了小学，我开始喜欢窝在家里看电视，姥爷再想喊我出门，可就越来越喊不动了；再后来，姥爷生病了，骑不动单车了；再再后来，姥爷走了。

火车这个词天然具有年代感，每次提到「火车」，脑海里依然是那个下午，那趟老旧的绿皮硬座，只有六节车厢，车程也只有两个多小时，从省城到乡下。没有空调的炎炎夏日，所有人都拉下车窗，火车行驶带起的凉风涌进车厢，有时还会顺走桌上未吃完的零食，站台上有小商贩吆喝叫卖，争分夺秒给车上的顾客找着零钱。而就在这一切的几个小时前，中午时分的幼儿园里，其他小朋友都在午睡，而从不午睡的我正躺在床铺上辗转难眠，姥爷这时忽然出现，救星一般接走了我，那时的我，还不知道那将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下午，那个下午，我将第一次踏上火车。